烈日当空，迪拜的钢筋水泥森林里，一群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扛着钢筋蹒跚前行。汗水顺着拉希德深陷的眼窝往下淌，在后背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。这位来自巴基斯坦的壮汉抹了把脸，望着远处金光闪闪的哈利法塔嘟囔："那栋楼俺们盖的，可里头一瓶矿泉水都抵俺半天工钱。"
拉希德们的故事，在迪拜这座魔幻都市里就像沙漠里的骆驼刺，不起眼却扎心。他们住在离市中心三十公里的劳工营，二十平米的铁皮房里挤着十二个汉子。凌晨四点闹钟一响，这群"城市隐形人"就摸黑爬上去工地的卡车，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和咖喱味。建筑公司老板阿卜杜勒叼着雪茄说："这帮南亚佬耐热，给点水就能干一整天。"
工地上温度计显示53℃，安全员早躲进空调房喝茶去了。孟加拉小伙卡西姆蹲在未完工的楼板上绑钢筋，安全绳？那玩意儿得自己花钱买。他上个月亲眼看见同乡中暑从十八层摔下去，包工头塞给家属两千迪拉姆了事。"俺们这条命啊，还没工地的保险箱值钱。"卡西姆咧开干裂的嘴唇苦笑，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——那是去年讨薪时被保安用警棍打的。
这些劳工的工资单就像阿拉伯文的魔术卷轴。名义上月薪1200迪拉姆，扣完"住宿费""签证费""饮水费"，到手就剩600。来自喀拉拉邦的泥瓦匠苏雷什掰着手指算账："寄回家300，还债200，剩下100要撑到下个月发薪。"他老婆在视频里哭诉儿子肺炎没钱治，苏雷什只能把午饭的馕掰成两半，留一半当晚饭。
夜幕降临，劳工营的板房里热得像蒸笼。印度电工拉朱掏出皱巴巴的全家福，照片边角都磨出了毛边。三年前中介说迪拜遍地黄金，来了才发现是遍地钢筋。他现在最怕接到家里电话，上次老父亲手术费要8000卢比，他硬是凑了三个月。"早知道就该听村长的，去孟买开突突车。"拉朱把照片塞回塑料夹层，这个动作他每天要重复二十遍。
商场保洁员玛丽亚的遭遇更憋屈。菲律宾姑娘每天跪着擦十小时大理石地板，上周因为用了半瓶消毒液被扣三天工资。她雇主是当地土豪太太，总把硬币往地上扔："擦干净点，赏你的。"玛丽亚偷偷把遭遇发到脸书，第二天就被威胁要注销签证。"俺们这些外劳就像签了卖身契，连呼吸都要看雇主脸色。"她抹着眼泪说，手机屏保是老家门前的椰子树。
也不是没有亮色。巴基斯坦木匠阿里上个月遇到个英国设计师，看他手艺好直接挖角，还帮付了违约金。现在阿里周薪就有1500迪拉姆，工友们都说他走了狗屎运。更传奇的是印度厨师辛格，靠着在劳工营卖飞饼起家，现在居然在德拉开了连锁餐厅。这些鲤鱼跳龙门的传说，成了板房里的精神鸦片。
国际劳工组织去年发布的报告显示，阿联酋建筑工人死亡率比欧美高八倍。迪拜政府最近搞了个"工人关怀计划"，给工地送冰镇饮料的照片上了报纸头条。可拉希德们清楚，那箱可乐拍完照就被工头搬回家了。倒是卡塔尔世界杯前，国际足联施压让阿联酋改了条法律——现在工人能自己申请离职，虽然要等六个月。
黄昏时分，一群下工的劳工蹲在便利店门口蹭WiFi。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们皴裂的脸，视频里孩子正用印地语背乘法口诀。拉希德突然咧嘴笑了："等俺闺女大学毕业，就不用闻这该死的钢筋锈味了。"远处，亚特兰蒂斯酒店的灯光秀照亮了半个波斯湾，游艇上的香槟杯碰出清脆的响声。这座城市就像个镶金边的万花筒，转一面是天堂，转一面是炼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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